一.“大黑”是谁
“大黑”离开我们有半个月了……。“大黑”就是我的大伯。因为地方话的谐音,我们总是把“大伯”读成“大白”,因此我们兄弟总是戏称他为“大黑”。还有一个原因,就是大伯十分乐观,对我们晚辈也很随和。所以,他对这样“不敬”的称呼十分乐意接受。
我的爷爷和外公在我没出世时就去世了,奶奶在我几岁时也走了。在我身上隔代的爱仅来自我的外婆,直到我读研究生。外婆走了以后,我一直将大伯当成自己的爷爷来看,一来他比我爸大二十岁,从年龄来看可以当我爷爷了;二来,在侄子侄女辈,他最疼的人是我。
二.“不要给子女添负担“
“大黑”是我们老家江西于都县黄麟乡中心小学的一名普通教师,退休已经多年。在当时的乡下,他的文化是高的,很受大家的尊敬。家族里有什么事都找他主持。
“大黑”仅有一位儿子、几位女儿和两个孙子,两个孙女。到他老年,他已有一千大几的退休工资,儿子顶替他的工作,也有一千大几的工资。孙子孙女出去打工,日子过得也都不错。这样的日子在我们偏僻的乡下算是还可以了。按理,他完全可以好好地享受生活。但是,他临终前,我看到他的穿过的衣服,心理也是一阵阵酸楚,真是没有一件好衣服啊!他孙女运发说她买了许多新衣服给他,他总是说过意不去,总将好衣服送了人。他对自己的孙子孙女,可是十分的疼爱,也很舍得在他们身上花钱。对于家族里有什么摊派的钱(比如建祠堂,建桥修路等好事),他总是出得较多的。家里的事方面,我也从没看到他的兄弟有因为钱的缘故闹得不愉快的。
“不要给子女添负担”是我看到他在本子上写的一句话。他做到了,他不但没有给孩子们造成任何经济上的负担,而且他的去世也很快,去世前一个星期还好好的。去世前他坚持不上医院。他将要去世时他孙女运发打电话来说他快不行了,我还觉得难以置信,但是仅过半小时就说他已经去了!他去世时九十一岁,走得那么从容,对我们后代来说,这是很有福气的一件事。
三.“人要有两个消化系统”
“人要有两个消化系统”这句话是大黑的“名言”。我好像原来从来没有听过这句话。意思是:人不但要有物质的这个消化系统,还要有“精神的”消化系统。所谓“精神的”消化系统,指的是对别人的恶意的或是不当的话,或者精神上的一些不快甚至打击,我们要有“消化”的能力,不要放在心里出不来。
事实上,我们见到的大伯,总是乐呵呵的,对什么事都看得很开。举两个典型的例子:他在数年前胆囊炎开刀,本来是个小手术,但是他年纪八十余,并且胆囊穿了孔,开刀还是有一定的危险。但是大伯对医生很轻松地说“医生,我死了不要紧,你放心开刀吧,但是就是不要吧我弄得太痛了。”这句话惹得医生和护士们都哈哈大笑。大伯对于生命豁达的态度由此可见一斑。大伯在年轻的时候曾经被打成“漏划地主”被批斗了好些年,被无情的剥夺了小学教书的工作达数十年!和他一样遭遇的两个老师受不了,早就自杀死了。但是他顽强的活了下来。摘地主帽子的时候,却又因为无档案可查,又无法“摘帽子”。这件事搁在别人身上一定会老是愤愤不平。他怎么看呢?用他常用的一句话来表达,就是“感谢共产党,感谢政府”!他对他自己该得的退休金也十分地感恩,他说“我都不能干活了,政府还给我那么多钱,真是感谢党,感谢政府。”
其实我曾经问过我爸爸,我得知大伯年轻时的脾气也是有些暴躁的,还喝酒吸烟!是岁月的磨砺以及信仰的力量将他打磨成了一位乡里的绅士。
四“见面就是幸福”
好一个“见面就是幸福”!这也是他这几年来常念叨的一句话。因为他已经八九十岁高龄了,爸爸说,能见一次,就少一次,说不定那一次就是最后一面!我听到这句话,总是感叹生命之无常!但是,每次见到他,他常念叨着的就是这句话,是啊,有谁能将“幸福”演绎得那么简单,那么朴实,又那么地感人呢?这句话,少了对生命无常的悲叹,却多了一份浓得化不开的人情味。在今年暑假,我和妹妹尽量赶回老家,为的是见他一面。爸爸说顺便给他过九十大寿(实际上他去年就过了一个隆重的九十大寿,我们在外地没有赶上,这次我们只是表示一下心意而已)。他见到我们非常高兴,我们看到他现在还能够不用人扶自己下楼,还能看清很小的小字,都欣慰不已。心想大伯再活几年应该没有问题。我们暗暗向上苍祷告,让上天再给他几年寿数。实际上我们也知道,九十一岁这个年纪在家乡甚至全国也算是高龄了,是我们太贪心,不愿他离开我们。我们离开老家时,他紧紧握住我的手,清晰地说“明年,明年我们再相见!”当时我心里酸酸的,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。果然,这成了我们的最后一面!是啊,现在的人,总是行色匆匆,不知道忙些什么,和远方亲人见上一面,都是那么不易。十年来,见大伯的次数可以说是屈指可数!至此,我深深地体会到了他这句话的深意。
五 “基督教就是“快乐”和爱“
大伯是虔诚的佛教徒,不是基督教徒。大伯一生学佛,他给我说:他敬佛、爱佛、学佛,学佛的好处说不完。在他的案头,摆了《了凡四训》、《金刚经》等经卷以及《净空法师讲道集》等。应该正是他学佛,让他有一个好的心态。我曾经在三年前对信仰有许多困惑求教于他,他说信仰给人带来的应该是快乐,他说他所信的佛教本质上是“看淡、放下,化苦为乐。”这句话给了我很大的启发。
一年以后我接受了基督教,我很想说服他也接受基督。但是时间太短,加上他信佛那么虔诚,又身体不好,不能给他讲太久的话。因此这事总是拖着。我真的奢望好好有个时间在一起研究一下信仰的问题。但是总不能如愿。而今,却是永无可能。
值得欣慰的是,在最后一次见他时,他对我说“基督教就是‘快乐’和‘爱’”!让我惊喜万分,没想到虔诚信佛的他对基督教有着这么深刻的理解!尤其是我看到他在我们给他过寿时,分明看到他坐在桌子前自言自语,默默说一些感恩的话,样子像极了我们基督徒的饭前祷告!
爱我们的天父啊,请你爱且怜悯我们的大伯。他是那么地有爱心,请接纳他,应允他进入爱的天堂。因为,天堂有爱,有爱的地方就是天堂!